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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的话术 – 复述与总结

复述与总结是英文学术写作的基本技巧。因为在学术写作中需要经常引用别人的观点或研究成果，但是你又不能原样照抄，因为那样会被认为是一种学术舞弊。这样你就需要经常性地换一种方式把对方的观点表达出来，这就是复述（paraphrase）；或者你会需要把对方的观点或研究成果用简洁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就是总结（Summary）。另外在写作时你需要提出自己的观点，论证自己的观点，最后要总结自己的观点，形成一个结论。在这个过程中，你就需要用不同的方式来反复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同样也需要用到复述与总结的技巧。所以说，复述与总结是学术写作的基本功。在学习复述的过程中我也发现，如果我不能把一个观点换一个方式，或者说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就说明我没有真正理解这个观点。以前经常在书店看到与英语词典配套的同义词词典（Thesaurus），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直到我接受了一些英语学术写作的训练，我才明白，西方学生使用同义词词典，大概就是为了方便复述（Paraphrase）别人观点的。

在学习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惊讶地发现，复述与总结同样是心理咨询的话术基本功。记得曾经和一位前辈咨询师交流，她说自己当年为了练习这项基本功，就在看电视，看报纸的时候尝试把自己听到的每一句话，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在心理咨询中咨询师需要学会积极倾听。也就是说在倾听过程中要不断地把对方的话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以此来确认咨询师是不是正确和准确地理解了当事人表达的内容。在我初学咨询的过程中，我发现我会不自觉地简单重复对方所说的话的全部或一部分（echo back）而不是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这就迫使我提高自己的语言水平，扩大自己的词汇量。重复客户的话，客户会觉得你听到了他的话，而把客户的话复述（paraphrase）或总结出来，则会让他感觉到，你不但听到了，而且理解了他说的意思。

掌握了复述和总结的技能能够让新手咨询师在咨询过程中不至于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你不断复述和总结客户的话，就可以推动谈话进行下去了。

心理咨询的话术 – 提问

在大多数情况下，要推动谈话深入进行下去，除了复述和总结之外，我们还需要不断提问。心理咨询教科书中一般把提出的问题分为两类。一类是开放式的问题，另一类是封闭式问题。开放式的问题是要让对方打开话匣子的问题，譬如，“能不能多说一些？”封闭式的问题则是一句话，甚至是一两个字就可以回答的，譬如“你是不是……？而回答可以是”“是”或“不是”。除了在评估阶段你需要提出很多问题来搜集信息。在干预或治疗阶段，提出的问题也是非常关键的，通常可以决定干预或治疗的方向。好的提问过程通常是结合使用开放性的问题和封闭性问题。提出一个好的问题可以让客户注意到没有注意到的一些问题的方面，可以引领客户内省或自我探索的方向。在某些心理咨询方法中，提问的技巧是处于核心地位的。以下列举了心理咨询中一些著名的问题：

SFBT中的奇迹问题：假设今天晚上有一个奇迹发生，你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一觉醒来，你发现你的问题已经消失的第一个迹象是什么？奇迹问题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系列的问题来探讨奇迹发生后可能的变化并把重点放在人际互动中可能发生的变化。

在阿德勒流派中也有一个类似的问题：“假如没有你的这个心理障碍，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的目的通常是为了发现心理疾患的功能，而不是探讨不同的可能性。

在认知行为疗法中，有著名的苏格拉底式追问。在实践中常见的是一连串的追问“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通过这种追问，可以一层层地剥下支撑着客户问题的认知前题和假设。

拜伦凯迪的“一念之转”。如果你被一个念头所折磨，可以尝试一下就这个念头问这样四个问题：这个念头是真的吗？这个念头100%是真的吗？当你相信这个念头时，你是怎样反应的，发生了什么？没有那个念头时，你会是怎样呢？然后再把你的念头翻转过来，也就是找到那个与你的念头相对立的那个念头，再问同样的四个问题。“转念作业”的目的是要解除你对念头的认同，同时也就摆脱了念头对你的折磨。

列举了心理咨询中有名的问题，下面在探讨一下心理咨询中禁忌的问题。在心理咨询中询问原因的“为什么（Why）”问题是有争议的。在一些强调感受和体验的治疗方法中，要求不使用这样的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激活的是思维活动，而不是感受或体验。这样的看法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心理咨询中的话术 – 自我披露

自我批露就是谈我们自己的看法、情感和体验。在我们日常对话中自我披露是常态，而在心理咨询中，咨询师谈自己则是一种技术。心理咨询师谈自己对客户的看法和感受，谈自己的经历，表达自己对一些事情的观点，这都属于自我批露。不同的治疗流派对自我披露有不同的要求，但现代的咨询方法通常都允许适当的自我披露。现代心理咨询中关于自我披露有这样一些观点：一、适当的自我披露有助于与客户建立信任关系。二、自我批露应当简明扼要，不应当描述细节。细致深入的自我披露会把咨询的关注点从客户身上转移到咨询师身上，而这是不应该的。

在心理咨询中进行自我披露是一项需要磨炼的技能。心理咨询师在自我披露时可以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我的自我披露是为了利益客户，还是为了利益我自己？如果是前者，则是适当的，如果是后者，则是不适当的。

心理咨询中的话术 – 反馈与质问

我们印象中的心理咨询师是善解人意的，会尊重当事人的自主性，会共情，鼓励和支持当事人的。然而现实中的咨询师如果只是让客户感觉舒服，而不能得到任何进步和成长，那就真的最多只能算是陪聊师吧。心理咨询中的话术（或技术）有两类，一类是支持性技术，包括共情、复述、总结等等。还有一类是挑站性技术，包括反馈与质问。所谓反馈，就是提供信息，把咨询师对客户的看法和感受如实传达给客户。质问就是指出客户表现出的自相矛盾。这种自相矛盾，可以是客户前言与后语的不一致，也可以是客户的言语与面部表情的不一致，还可以是客户的价值观和行为之间的不一致。

很多咨询师善解人意，对客户包容温暖，但在挑战客户时会有困难。记得我在第一次对一位客户使用挑战性技术，把自己对她行为的真实看法和真实感受（反感）告诉她之后，客户一度陷入痛苦之中。而我自己过后也因为让客户感到痛苦而难过了很长时间。但最后的结果证明，客户确实从我的挑战中受益并得到了成长。要让客户能够接受咨询师的反馈与质问，首先，前提条件就是咨询师要确信已经与客户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其次，在反馈与质问之前，要告诉客户或取得客户同意（譬如说“您是想听好话呢，还是想听真话呢？”），让客户有所准备。第三，语气平和；如果客户对反馈和质问表现出愤怒、防御或攻击，咨询师能够接纳和理解，平静地抱持住客户的情绪。

另外，如果能做到以下这几点，反馈和质问的效果可能会更好。第一、描述事实而不是表达自己的观点；描述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传达道德评判。第二，一次反馈或质问只指出一个或两个问题。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会让客户感受很糟糕，引起客户的防御。第三，尽量使用客户的语言。如果不能使用客户的语言，至少使用客户能够听懂的语言。

心理咨询中的话术 – 重复关键词

心理咨询是谈话的技术，是口头表达的艺术，而写作则是文字表达的艺术。同为语言的艺术，这二者存在着一些共同或互通的表达方式。在前文《心理咨询的话术 – 复述与总结》中，我已经描述了复述与总结这两项在写作和心理咨询中共享的技术。在本文中我想描述另一项在写作和心理咨询中同时存在的技术，那就是“重复关键词”。

几年前，我被一本描写中国长城英文童书迷住了，反复诵读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门道，那就是每一段的开头第一句必定重复前一段文字中的一个关键词。如果这个关键词是出现在前一段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说，某一段的第一句话重复前一段最后一句话中的一个关键词，那会带给读者更美好的阅读感受。这种感受就是整篇文章不同的段落之间首尾相接，被一个个关键词连接成为整体。譬如说有一段的最后一句是“整个村庄可以打包装在马背上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下一段的第一句话是“马是游牧民族生存的关键。”我还发现，这种“关键词重复”的技术不仅用于段与段之间的衔接，还存在于同一个段落内句子与句子之间的衔接。譬如这一段“马是游牧民族生存的关键，而他们的马特别适合在大草原的生活。又小又快，不知疲倦，它们可是吃很少的食物饮很少的水，在恶劣的天气中长途旅行。游牧民族用他们的马来打猎和打仗，他们甚至喝母马的奶。这些马是如此宝贵以至于游牧民族可以用马来换取谷物、丝绸、制造武器的铁，以及其他游牧民族不能自己生产的东西。”整个段落是被关键词“马”串起来的，每一句话都在讲“马”，给人的感觉非常连贯。

“关键词重复”运用于心理咨询，也可以给客户带来愉悦感，让客户更享受正在进行的谈话。比如说下面这个例子：

客户：“我最近一段时间很不开心。”

咨询师：“听到你很不开心，我很难过。”

客户：“我真的不开心。”

咨询师：“做点儿什么能让你开心呢？”

客户：“也许我该和我老婆谈谈。”

咨询师：“来，给我讲讲你的家庭。”

从这段谈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部分谈话都是围绕着一个关键词“不开心”展开的。在谈话的最后，关键词转移到了“家庭”。让谈论围绕着客户的“关键词”来推进，这会让客户感觉到被关心，也能感觉到自己是谈话的中心。

“关键词重复”不是心理咨询教科书上教授的技术，却是在实践中有效且有用的技术。有一些健谈的客户，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却不是很有条理。面对这样的客户时我会觉得很难把他们的话复述或总结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就会尝试捕捉到他们话语中的一两个关键词，把其中的一个关键词发挥一下反馈给客户。我发现这样做的效果也不错。譬如说客户提到她正在学习与抑郁症共存。我没有听清她是怎样与抑郁症共存的，但我捕捉到了“共存”这个概念。于是我就说，“共存”这个概念很棒，它意味着一种接纳的态度，你能再多说一些吗？

面对一些语速很快的英语客户，我理解上有困难时，我也会尝试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词”，然后再围绕着关键词展开对话。